他并不认为这是赞美, 只是因为现在的他无处可去, 不得不留在骗子这里。
骗子让他给自己取一个新名字, 他随手在新华字典里翻了两个, 从此就叫池殊了。
随着时间的推移,池殊发现, 自己只是从一个小型的监狱来到了一个更大的监狱而已,
骗子的据点在偏远郊区的一座工厂, 这里面不仅有很多大骗子, 还有不少像池殊一样等着继承衣钵的小骗子。
他们的日常, 就是在白天进行高强度的培训,晚上照着号码簿打电话开展诈骗工作, 月底比拼业绩, 垫底的那几个,下个月只能睡最差的床,吃别人剩下的饭菜。
或许那个骗子说得对, 池殊天生就是干这行的料。
他迅速掌握了精湛的话术,了解人性,学会如何说谎,用怎样的口吻才能让自己听上去更真诚、也更恳切。
他学会了如何在三句话内抓住对方的需求,直击要害,根据人性的弱点编造谎言,抛出诱饵,在不同的人面前摆出一千种不同的姿态,他就像一个无法谢幕的演员,在一场又一场戏中扮演着观众心目中想要的样子,迎合、取悦,面具牢牢地戴在脸上,从未有一刻摘下。
这不是池殊想要的生活。
他想逃。
想得快发疯。
可一旦他选择逃跑,就意味着要与那些经验老成的骗子博弈,十二岁的池殊已经学会权衡利弊,自然清楚光凭他一个人,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。
他缺少一个同伙。
但他不敢向任何人透露这个想法。他不信任他们,如果被举报,等待自己的是非常恐怖的下场,砍断肢体都只是最轻的惩罚。
直到来了个新人。
新来的少年只比他大三个月,长了张能将黑白颠倒的嘴,很少有人看到他露出除了笑容以外的神情。他善于编织精巧的谎言与美梦,将电话那一头的人犹如玩具般玩弄于股掌。
他叫温千华。
他来之后,池殊维持了长达半年的第一名业绩终于被动摇,在新的一个月,温千华取代了他的位置。
池殊并不在乎排名,第一或一二在他的眼里没有区别,只要不沦落到吃剩饭睡露天就可以。他只想逃出去。
有一天晚上,温千华忽然爬上了他的床。
他的动作很轻,在池殊反应过来前,他就用身子把他困在靠里的那侧,手掌撑住池殊的枕头。
借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,池殊对上了那人的眼睛。
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嗓音说:
“你有一个怪物。”
“我看见你和它说话了,你对它说,你想逃出这里。”
一时间,池殊不知道是自己身上的怪物被发现更严重,还是想逃走的想法被发现更严重一点。
他下意识起了杀心。
他感到体内的余渊在躁动,试图掌控他的身体,然后被池殊一巴掌拍了回去。
温千华盯着他,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:“别担心,我的嘴很严,我会帮你保守秘密。”
他想了想,说:“作为交换,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。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吗?因为我把我爸杀了,我妈也自杀了,我的亲戚不喜欢我,警察要把我送进少管所,我不想去那,就逃了出来。”
这根本不算什么秘密。池殊想。
就算说出去,那群骗子也不会把温千华给弄死。但他的可以。
他表达了自己的不信任,温千华皱了皱眉,看上去有些苦恼:
“这样吧,我和你一起逃出去,好不好?”
他把逃跑当做了一场和那些人对抗的游戏,池殊觉得,至少这样对方不会背叛自己,于是同意了。
他们分工合作,规划路线,入侵系统,黑掉摄像头,查清其余人的行程与任务,往空账户上转入逃走后维持生活的资金……到了真正行动的那一天,池殊意外地发现,自己竟然没有多少害怕的情绪。
相反的,是兴奋。